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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3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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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34

鐘笛上牙中的兩顆犬齒是尖圓形,她咬下去的時候,其中一顆犬齒像一枚小小的骨釘死死地嵌入淩程的尺側腕。

痛感是鉆心的,但淩程不是第一次被她咬,只是出於慣性悶哼一聲,又依然像過去那樣不急著躲避。

任她咬,任她宣洩。

鐘笛並不心軟,四五秒鐘的持續用力,把急躁的情緒和搖擺不定的理智都投遞在牙齒施暴的快感中。

她很喜歡這樣的釋放方式。她從前就總是想,如果淩程是一塊可口的永遠也不會吃完的橡皮糖就好了。

牙齒卸下力氣的那一刻,兩人都或多或少得到解脫。鐘笛的臉頰貼著淩程的虎口,正欲分離,唇邊的軟肉忽然被他的指背輕輕剮蹭一下。

她腦中那個盛放情緒的器皿,陡然間註入一些空蕩的迷茫的如黎明薄霧搬的飄渺物質,糾纏著淺淡的欲望短暫地在內心的出口盤桓。

過去她只要露出尖牙,他都會將其視為是一場身體革命的沖鋒號,之後他們會立即進入激烈的纏鬥。

可是眼下,他卻用一個輕輕的觸撫悄無聲息地讓一抹銷煙偃旗息鼓。

淩程在戛然而止的劇痛和抽絲剝繭的餘痛中,用大拇指的指背從鐘笛的唇邊偷走一劑止疼劑。帶著以德報怨的心情溫柔地去安撫這只躁怒的小獸。

“你可以一直咬我,但我絕不放手。”

鐘笛擡起頭,眼底難掩迷茫之色,她緩聲說:“最後弄成那樣,還能喜歡我什麽呢。執念罷了。”

不過是她一直躲,一直將他往外推,助長了他的不甘心和想要扳回一城的鬥志。

喜歡她什麽呢。

“喜歡你對我非打即罵,愛答不理,從前是,現在也是。我就是賤,我就是喜歡這種被你弄得半死不活要死不活的奄奄一息的感覺。”

淩程的目光過於坦蕩,自貶自嘲聽上去倒像是自我吹捧。

鐘笛覺得他像一個不得章法但又熟讀邪門歪道的無賴,趁他手腕松懈的時刻,找準時機甩開他,轉身想逃。

“你看吧,你可太擅長吊著我了。打完罵完,罪名都不稀罕給我定,就又要回你的殼裏去了。你才是那條毒蛇,你才是那個壞人。”淩程緊緊跟在鐘笛後面,“你就是吃準了我會做一條粘著你的癩皮狗……”

難聽的幾個詞被他重覆。鐘笛跟他都是容易耿耿於懷的人,以至於往事難翻篇。

“對,我就是靠欺負你來吊著你。我對你一點也不好。我總是不回你的消息,想生氣就生氣,想發脾氣就發脾氣,我不懂得迎合你的喜好……所以,你朋友的某些話,你是認同的。在你心裏,我要是不吊著你,我這個人簡直無趣,你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……”

她這話讓淩程氣急,淩程苦笑道:“我自嘲開開玩笑就算了,你何必故意數落你自己。難道我真的是傻子嗎?你真覺得我淩程會甘心做誰身後的一條狗?”

他又逼視鐘笛的眼睛,“你說我認同了他們的某些話,我承認。可是難道我不能有委屈的時候嗎?誰規定戀愛裏只有女孩子有委屈的資格?我難道不是因為太在乎你,才會感到委屈嗎?”

“那你為什麽不分手?委屈的時候為什麽不分手?不是想過要分手嗎?”

“想過就要去做嗎?你沒有過想殺了我的念頭嗎?可你動手了嗎?在我這裏,說分手就跟殺人一樣難。是你對著佛像說,如果我撒謊,就讓你窮困潦倒孤獨終老,那哪怕我只是有過念頭,我又怎麽敢撒謊。鐘笛,你現在這麽有能力,你不會窮困潦倒,可我怕你會孤獨終老,因為你孤獨終老,就代表我也要跟你一樣孤獨終老,我憑什麽要受那種罪?我病痛纏身還不夠可憐嗎?我憑什麽還要孤獨終老?”

“你……”鐘笛的眼眸裏積攢起厚重且成分覆雜的雲霧,淩程的話又給這片雲霧灑下一把灼熱的灰。

淩程看進她這雙感性跟理智糾纏不清的眼睛,捧住她一邊臉頰,慢聲道:“我以為你會懂我為什麽愛你。你說我為什麽愛你……你知不知道死這個字在我們家是禁忌詞,別人都把我當重點保護對象,只有你把我當成一個正常人,會對我說淩程你去死。你得有多愛我,才會恨到詛咒我啊。健康的人輕易咒不死,但我不健康,我很容易死的……”

“你閉嘴!”鐘笛按下他的手,“如果誰話多就代表誰有理的話,那你的確是贏了,也因為我一直說不過你,所以我只好當個潑婦。”

“潑婦算不上,你頂多是喜歡家暴我。哦,除了家暴,你背地裏還言語辱罵我……”

“滾!”鐘笛朝門口走去。她知道他又要提那些日記。

淩程不依不饒,“不掰扯清楚了嗎?問題還多著呢。”

“我讓你滾!”鐘笛回頭瞪他。

淩程立在原地,“我就再問你一個問題。”

未等鐘笛應允,他先開了口:“因為我總是顯得欲求不滿,所以你覺得我在美國一個人的時候不可能為你守身如玉,除了你幻想中的王梓伊,你覺得我跟別人也胡搞過,對不對?”

“對。”鐘笛不假思索。這一刻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直視內心的陰暗面,還是逞口舌之快,還是急於用“不信任”把這個男人推遠。

她說不出“不對”,她找不到任何情緒去支撐她表達她的信任,掩飾她的陰暗。

淩程嘆著氣笑出聲來,“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……”

鐘笛聽著他委屈的嘆息和無奈的笑聲,不敢再擡頭看他的臉。

淩程看著她低垂的眉眼,伸手擡起她的下巴,讓她跟自己對視,“你真當我是泰迪嗎?是個人就能張開腿?你對自己就這麽沒自信嗎?別的女孩哪有你這麽會吊著我,平時吊著我就算了,床上也喜歡吊著我,除了你,我又會對誰發情呢?”

“詭辯結束了嗎?”鐘笛聚攏眼睛裏那點被他染灰的霧,彎一下唇角,“不想掰扯了。就讓我繼續吊著你吧,你好好思考一下你接下來是想挨打挨罵還是被冷暴力,我花樣多得很,你就繼續愛我吧。”

說完轉身走向玄關。

淩程追過去,還未靠近,鐘笛的情緒突然一個急轉彎,猛地回頭,用力推一把淩程的胸膛,“我說想讓你去死都是真的!”聲音裏竟帶著些許哭腔。

那顆被他推波助瀾的雪球終於滾落得太大,懸在了她的頭頂上,蓄勢待發一場跟自我的較量。

可就在鐘笛話音落下的同時,淩程被她推倒在沙發邊的擺臺上,發出一聲低沈的吃痛聲。

她驚慌失措地看過去,那個擺臺上放著一顆新鮮的深綠色的仙人球,上面還開著艷麗的花。

就那樣被他露出來的小臂碾過去。

-

回520的路上,淩程低頭看鐘笛跟在他身後的影子,她成了那只垂頭喪氣的小狗。

打開門後,淩程擡著受傷的手臂,煩躁地脫了鞋,“醫藥箱在餐邊櫃裏,第三格。”

“有……有小鑷子嗎?”鐘笛好像看見有刺紮進了他的皮膚裏。

“不知道,自己翻。”淩程窩進沙發裏,叫了聲饅頭的名字。

“你、你先別讓它靠近你,處理好了再叫它。”

“你好像不喜歡它。”

“是它不喜歡我。”

“你對我不好,它當然不喜歡你。”

鐘笛無心鬥嘴,拿來醫藥箱,找到裏面的碘伏,也翻到了一個小鑷子。她把東西擺在茶幾上,自己蹲在沙發邊。

淩程把茶幾往近處拉了拉,說:“你坐上來,別這樣蹲著。”

鐘笛打量哪裏比較方便,輕輕蹙起眉心。

“我又沒讓你坐我腿上。”

“你有病是吧!”鐘笛白了他一眼,抓住他的手腕,查看他的傷口。

他很白,手臂上青色的血管顯得格外明顯,大概有七八個小小的出血點,有幾道細長的劃痕,也的確遺留了幾根刺在皮膚裏。

“疼嗎?”她下意識去吹了吹傷口比較集中的一個地方,又說:“得先沖洗幹凈,再把血擠出來,不確定這顆仙人球有沒有毒……”

“至於嘛。”淩程覺得只是一點小傷口,卻又很享受她的愧疚。

“你自己去洗吧。”

“我不!誰弄傷的誰負責。”

“走!”鐘笛一把把他拽起來。

站在洗手臺前沖洗傷口的時候,淩程從浴室鏡裏看著鐘笛,想起度假山莊那一夜,冷不丁問她:“那天夜裏你難受嗎?”

“哪天?”鐘笛又想起來,哼笑一聲,“我賣身那晚嗎?”

“你用詞要不要這麽難聽!”

“難道不是這樣嗎?洗完了,快點出去!”

“你為什麽又兇我?是你弄得我受傷了,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?”淩程跟出去,繼續追問:“我不知道那天你開心了沒,但我覺得你應該是開心了。香蕉說我對你太狠了,那是她不知道,你就喜歡我……”

“把你的嘴閉上。”鐘笛把淩程推倒在沙發上,擡起他受傷的小臂。

借著窗外的陽光,她用小鑷子一個一個把嵌進他冷白肌膚裏的淡黃色小刺取了出來。

動作利落,卻也不考慮傷者難不難受。

“你再給我吹吹。”淩程的目光亂在她被陽光照亮的臉龐上。她蹙眉也是美的,怎麽都是美的。

“你自己沒長嘴?”

“是你讓我閉嘴。”他又看向小臂被她掌心貼合的地方。她緊緊地握著他手腕,指節用了力,他竟然很喜歡這種被她掌控的感覺。

“……”鐘笛瞪他:“你多大的人了?你以為你是小土豆嗎?受傷了好疼嗚嗚嗚要抱抱要吹吹……”

淩程在神思落定後,低頭吻住她的唇角。

像燕子銜泥築巢,不等她抓狂,又吻一下,準確地擊中她屢屢斷片的理智。

而後把她扯進懷裏,抱著她,挾制她亂掉的心緒,追逐她只是稍有抵擋的舌尖。

“鐘笛,親親我好嗎?”

“主動親親我。”

“就當是你安撫我受傷的……”

受傷的這顆心。

“你親親我吧。”

“我們好久、好久……都沒有好好接過吻了。”

淩程不斷往更深的地方糾纏,裹住鐘笛的唇瓣,舌尖用力,推開她封鎖的牙關,邊吻,又輕輕摩挲她軟白的耳垂,手指再向後,松開她的發髻,穿過她的黑發。

過去他最喜歡埋首在她的頸窩裏,吸食她頭發裏的香氣。

這一刻,他又變成過去那個貪得無厭的貪食者。他多想時間能停下來,慢下來,讓他一寸寸享食他最想得到卻總是抓不緊的這顆純情的蘋果。

她就是那顆有毒的蘋果,總在無眠的黑夜帶給他無盡的誘惑和苦澀。

只是他甘之如飴。

他喃喃出聲:“鐘笛,我愛你,我不可能放下你……”

“我們結婚好不好?我們重新開始,好好磨合。”

鐘笛終是被一波又一波的潮氣席卷。一些在眼角,一些在唇邊,另一些在幽深的密不透風的地帶。

心裏的屏障擋不住感性先行的生理反應,正如度假山莊那一晚,如果不是因為還愛著,她不會任由那個交易產生。

因為沒有被推開,淩程的手掌一路往下。

“你……你想要我嗎?”

“你有感覺了,鐘笛,我才只是親了親你。”

“要我嗎?我每一個地方都是你的,從來沒屬於過別人。你放心,沒有套,我不會放縱自己……”

潮濕的深刻的吻和試探著游走在漆黑深巷的探索,讓鐘笛的靈魂搖擺在柔軟和堅硬之間。

她做的最難的一道選擇題,淩程不是選項,是題幹。

耳邊依然在被她的宿敵蠱惑。

“夠嗎?再多一點好不好?”

她挪開臉,下巴在他肩頭,長發落下來,遮住無法平展的半張臉。

“舒服嗎?”

“快要開心了嗎?”

輕輕呵出一口氣,口腔還混雜著他遺留的味道。

她的手掌覆在他的膝蓋上,帶了些力度壓上去,又忍不住挺直腰背,再重重下墜。

淩程的手掌浸潤在一場初春的雨水裏,纏綿、淅淅瀝瀝,又一直下到盛夏,裹滿濃厚的只在躁郁中才會產生的黏膩。

察覺到膝蓋上鐘笛的指甲在用力時,淩程說雨停之前的最後一句話——

“你咬我,咬我吧。”

鐘笛的唇落在他的脖子上,靠近他的動脈,犬齒狠狠用力。

這場纏鬥終究還是上演。

“你剛剛說什麽來著?”從淩程分開後,鐘笛邊整理頭發邊問。

“哪一句?”淩程毫不避諱手上的動作,他一路忍耐,現在也需要疏解。

鐘笛看著他,“你動手之前。”

淩程回視她,當著她的面融化堅硬。

鐘笛沒有避開視線,居高臨下地審視他的眼睛。

“這時候再說一遍,不合適吧?”淩程腦子裏開始計劃正經求婚的事情。

“很合適。”鐘笛儼然跟他是不同的畫風,她頓了頓,看著他跳動的手掌,繼續說道:“你說想結婚是吧。那我不妨告訴你,當年那通電話,除了跟你解釋,我還跟你求婚了,我說……”

淩程一瞬間松了手,站起來,卻又被鐘笛推回沙發上。

鐘笛的臉色異常平靜,“那天我也說了同樣的話,我說我們結婚吧,我們好好磨合。並且,我說……生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,我也可以去美國。”

“可你……沒有聽。”

淩程的腦子一下子炸開,像深潭裏扔進一顆威力巨大又無聲的啞彈。

也像黑色的核潛艇快速穿過平靜的海域,聲勢浩大,卻分不清是敵是友。

他方才所有的行徑也都被她襯得荒誕不經。

鐘笛不再看他眼睛裏崩塌成廢墟的情緒。

轉過身,微微牽動唇角。

“雖然很謝謝你剛剛讓我快樂,但是你還是得為過去買單,當然,我也一樣。你要想繼續被吊著,我歡迎,不過結婚你就別癡心妄想了。在我邁過這道坎之前,不可能的。”

才只告訴他一點而已,他就慌成這個樣子。

鐘笛也不知道吊著他玩究竟是有趣還是無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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